我，圣诞老人；这，中国
我，Santa, Santa Claus(圣-尼古拉斯)，一个圣诞老人。
其实有很多圣诞老人，也有很多人都叫圣-尼古拉斯。我们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神力，但是也做不到一个人就能在一个晚上把全世界的圣诞礼物送完。
所以圣诞老人有很多，“我”也有很多。
在二〇一九年的圣诞节里，我被划分的区域是亚洲东部的一个新兴的古老国度，中国。
我不是第一次来这了，十几年前圣诞节刚传来的时候我就送过一次礼物，那次经历让我怀念。
正正红大衣，把我的小帽子扶上一扶，爱惜地摸了摸我的胡子，翻身登上雪橇，一声口哨响起，启程咯——
我的皮靴踩在雪橇上，身前是我九个老伙计在踩着云彩奔跑，他们这一天比我要累，因此我每次回Lapland(拉普兰，圣诞老人故乡，处于北极) 的时候都让他们好好睡一觉。
身后是我的神奇大包裹，里面藏着千千万万的礼物，等待着被放在许愿人的床头袜子旁。
想到这我也开心的笑了笑，吧嗒吧嗒嘴，想着他们的窗旁或许放着坚果饼或者一些中国美食，或许是一封满是中文的圣诞老人感谢信（为此我还备了一本英汉双译大词典）……
当然，我最喜欢的就是在天亮的时候守候在一家放了礼物的房子窗外，看着收获礼物的欢喜惊叫如同鸟雀一样划出窗外，那大概是世界上最美的天籁了。
……
抱着期待和冀望，我来到了这个在暗夜里也都闪闪发光的中国。
在来的路上，我发现还有不少身穿黄色或是蓝色或是白色大衣的骑士们——姑且说他们是骑士。他们戴着酷炫的头盔，骑着小电驴或摩托车，身后也有着各自颜色的箱子，带着他们的礼物走到一户户人家的门口交给房子里的主人家。
看着似曾相识的笑容和满足，我脸上不知不觉地也溢起了笑容，藏在胡子里的松鼠也露了出来。
骑士们从门口退出来，又乘上他们的座驾风风火火地去往别的目的地了。
我摸了摸我的羊皮纸，这是我的小本本，它能感受到孩子们对圣诞礼物的期盼和他们的为人德行，对待不同的孩子对他们的愿望进行满足。
至于世间传的“好孩子会给糖果苹果，坏孩子就会抽上一鞭”当然是扯淡，好孩子坏孩子不都是孩子嘛，当然了，好孩子坏孩子我这里自有评价标准，给的礼物自然要加减分量咯，嘿嘿。
……
送了几个城市，心里不高兴！好多人家都不过圣诞节啊，这礼物发不完可怎么办啊……
……
伴着云彩与雪花，我和九个老伙计来到一个穷村落里，我的主，讲道理她太贫瘠了，房子都没几个，矮矮的篱笆围着圈圈，圈子不大，但也空出些个大院儿来，我手里的羊皮纸正熠熠发光的指向其中一个房子。
房子上还有一个柱状凸起物，我热泪盈眶——烟囱啊！我喜欢村子，我太喜欢村子了！多少年了，多少年我没钻过烟囱了？我都要忘了黑洞洞的烟囱的味道了！我抚须大笑，手从袋子里拽出个礼物盒，掏出羊皮纸瞧了一眼。
……
“哎……”我看着羊皮纸上的内容，不禁叹了口气，“孝顺的孩子……主会保佑你的。”本来能钻烟囱的兴奋劲也被敲打得蔫了。
响指一打，“礼物”便出现在盒子里，我将它掏出来看了看，要记在脑海里，又掏出一颗苹果，和它一起放在礼物盒里，阖上盖，我想了想，掀开盖子，又叫出松鼠，松鼠挥着小爪子吱吱直叫，“臭老头，别老想着压榨我，我这松子儿珍贵着呢！”
“……”在知道羊皮纸上的内容之后，松鼠也呆住了，小胡子乱颤。过了一小会，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小捧松子放到礼物盒里，我刚要合上，却听松鼠叫到：“等会儿——”然后一脸肉疼地又放了把坚果进去，哼唧哼唧道：“没有了，啥也没有了，你再管我要也没有了！”之后便拧着屁股藏到我的胡子里心疼去了。
我哈哈一笑，合上盖子，系上彩带，将礼物盒护在胸口，欢天喜地地钻烟囱了，进了烟囱，我却发现我迷路了！中国这叫什么来着？这是灶啊还是炕啊？呸呸呸……欧呦，还有个烤番薯（土豆）？真好啊，放在兜里，一会儿出去吃！
最终还是从灶底下出来了，这厨房真是空旷得很啊……
卧室，卧室……找到了！袜子呢？我看见一个奇形怪状的破了洞的袜子，里边应该是塞了东西，因为在洞那里还看得见一角纸。
我把纸轻轻挪了出来，放进腰间的挎包里——小朋友的信都在这儿呢。又把护在胸前的礼物放到袜子边，看着那个大大的窟窿，我甚至想再给他一双新袜子……可是我不能。
别的小朋友也要有愿望，礼物盒就这么多，我的礼物也就和盒子一样多，当然苹果和松鼠的松子坚果是另一码事，算不得“礼物”，这是我们的“礼物”，给了他袜子，别的小朋友就可能没有礼物……我得对他们负责。
悄悄叹了口气，我毛着腰又走到灶旁，回头看了看这个孩子，又看了看这个房子，弯腰，爬走。
爬到烟囱口的时候我依稀看见一个光头鬼鬼祟祟地抱着个东西进屋了，我不由心生警觉，又放心下来，这家这么穷，来这偷东西图啥呢？
不过我也没走，把卡在烟囱里的腿拔出来，神光一扫，黑灰不见。我跃下房子，轻轻落地，等着驯鹿们给这一片动物们送完礼物的同时也想看看这光头是哪般人物，光头的圣诞老人？我不禁笑了。
也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我只是看见一个光头又空手毛腰出来了。我一愣，这个……好像和我很像啊……
哦，原来是个僧人。
只见他身上披一件破破旧旧但是很干净的僧衣，手腕上卷着持珠，正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着，提着衣角走出院子。
我跟了上去，却是不怕伙计们找不到我。不过我没有必要跟过去了，因为那僧人转身便朝我走了过来。
“你是来做圣诞老人的吗？”倒是我先开口问了。
“阿弥陀佛。”那僧人点头道。
“不像，不像啊！”我嚷嚷道，“一点也不像我啊，胡子呢？红衣呢？还有我的大袋子呢？走没有啊……你这圣诞老人当得不成功！不成功！”我连连摇头，胡子都飞起来了，里边的松鼠都露出来了。
“贫僧的礼物送到了，这难道不是成功么？”僧人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贫僧也没钱来装扮自己……”
倒也是……我也看着他，淳朴还很睿智！越发感觉这人顺眼，忍不住想多和他说说话。
“你给那孩子送的是什么啊。”我忍不住张嘴问道，说的不是汉语，但是我知道那僧人是能听得明白的，因为嘛……这也是神的能力一种。
“是一只碗，和几双袜子。”僧人摸了摸持珠，笑道。
“咦，你怎么知道他的愿望的，你又没有小本本 ……”我说的当然是我那张能知道人愿望的羊皮纸，也笑了笑，倒是不必担心小朋友没好袜子穿了。
“哦……是这位小施主有一天上山拜菩萨，说是他妈妈生病了，不小心把他爸爸留给这一家唯一的碗给打碎了，他希望有个圣诞老人能在这一天给他一个一模一样的碗，这样他妈妈就不会伤心了。当时他边拜边嘀咕着，声还挺大，让贫僧听到了。”
“那你送的碗怎么能和打碎的一样呢？”我不禁问道。
“贫僧的碗当然和打碎的不一样，但是碗里有一剂药，可以治好女施主的病。”僧人搓了搓手，请我上山一坐。
“哦？治疗妈妈？”这我却是没在羊皮纸上看到过。
“小施主也在药王菩萨前许过愿。”
僧人推开寺门，转过身来看我。
“贫僧法号……”
“方寸。”
寺里正有月盘做客，罩在他的脑后好似佛轮，如人仙降世，普度众生。
我感觉这一幕很是眼熟，这方寸好像西方的佛陀……
“ Santa，Santa Claus.一个圣诞老人。”我拍了拍胸脯，自顾自说道，也是巧了，几个老伙计送完礼物，踏着云彩来到我身后，打着响鼻瞧着方寸。
“阿弥陀佛。”方寸双手合十，向我见礼，我也回礼，点了点头。
入了寺庙，不过方寸之间，方寸盛上两碗热水，放在石桌上，我二人就坐在院里，石凳上还铺着小垫，也是暖烘烘的。
我拿出男孩在灶坑里埋的番薯，掰了一半给他，方寸连连拒绝，说这是给圣诞老人的，不是给他的。
我急了，他不也是今晚那个男孩的圣诞老人么？他拒绝完后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接过了我手中的一半番薯，又掰了一半，自己留了一块，另一块还给了我，“晚上施主还要送礼物呢，多吃点别饿到。”
我也没推辞，伸手拿了回来，和着热水把番薯和其他的饼干或是中国美食吃了。感觉肚子暖洋洋的。你说什么？饿？神也会饿好不好？有美味干嘛要不吃？同时我也感叹这方寸的悟性真是好高，我刚想说的，他自己就明白了。
……
“哦，对了，我看你们中国现在都不让过圣诞节，这是为什么？”我突然想到这事，一脸愁容地看着方寸，“圣诞节不好么？我还看见有的小孩子哭着闹着想要圣诞礼物，可是家长都不允许……”
“阿弥陀佛，贫僧倒是知道一些。”方寸正了正僧衣，“最近两年，我国开始重视本土文化，宣扬民族文化自信，但是西方节日的冲击难以磨灭，故而不少地方开始抑制西方节日的影响……”
他讲了好多，都是各地一些处理方法，一些人在网上进行教育宣传，一些人要穿上汉服提着反“洋节”的条幅，一些学校甚至把学生关在学校里，不允许住校生出外狂欢……我有些沉默了，但更多的是不舒服，追逐美好和浪漫是节日的错么？
我刚想开口，“但贫僧却有一番自己的想法，节日是没有错的，无论是中国的本土节日亦或是外国的宗教性节日，都是为了追寻美好，为了人的快乐而设立的。”方寸抿了口水，又道，“既然都为了美好，为了吉利，又何必去判断中外呢？”
“是啊是啊，我现在一个城市里也送不了几家礼物了，就是当初圣诞节刚来中国不久的时候我的礼物也是要准备好多，要忙上一晚，而现在我却有时间和你一起理论。”我点了点头，又长吁一口气，感慨着。
“当然，贫僧也是中国人，在贫僧看来，国家所要求的寻回民族文化自信不无道理，由于中国所流传下来的传统节日和习俗规矩较西方多出好许，同时又多是表现诚善礼孝信的品德标准，年轻人心气浮躁，自然是更喜欢西方节日，导致中国的好的文化在一代代少一代代没，等没了中国文化，中国便不是中国，炎黄子孙与外国人无异，这方是大罪过……”方寸讲完一段又泯了口水，笑了。
“中国人连自己的节日都没过明白，凭什么要过西方节日？而且圣诞节的礼物，现在城里的小孩都不算很富裕的，想买自己也是能买到的，他们的物质生活的富足没办法配比上他们精神上的缺失，圣诞节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个赶潮流的形式而已。”
听罢我便吹胡子瞪眼，“那你的意思是中国人就不该过我们的节日了？”说完刹那我又冷静了下来，人家话没说完自己就炸毛了，这是自己的毛病，于是我向方寸道了歉。
“阿弥陀佛，施主此举是人之常情，贫僧也有过错，未想过施主便未一口气说尽。”方寸连忙回礼。
“贫僧以为，过西方节日本没有错，但是崇洋媚外，忘了本，忘了自己生于何处，长于何处，这就是不对的了。”
“实际上文化自信也与教育有着必要且十分重要的关系，教育的方面的问题，影响了文化的传播和自信的传扬。”
“不过这一点我国早在好几年前便开始向课本中穿插中华文化，将有关中华文化的课文一步步提高地位，等到中国人的文化自信回归了，那时过什么节都是如我们所说的，追寻美好，求索大善之道。”一席话结束，方寸面前的一碗水也正好喝完，头上冒着蒸蒸热气，他笑的像一个阳光男孩。
“法师当真是好智慧，和你谈谈心，感觉舒服了很多！”
“神仙也有烦恼？”
“嘿，就是那些佛陀也有烦恼！”
……
“我也该走了，继续送礼物去！将来有时间找你来玩！”
“阿弥陀佛，再见。”将方寸的话落在脑后，伙计们已经踩上云朵登上了天空，飞奔而去。
……
等到中国所有地方的孩子的圣诞愿望都被满足时，我心里也有些感触，这里有不少是想得到家长不给买的玩具，或是想吃到平时没机会吃到的美食，但也有不少愿望奇奇怪怪，和那穷村子的男孩愿望相似的也不在少数，这些孩子都是村里的，或是城里穷苦的，很少是温饱或是小康（刚学到的新词）家庭里的孩子。
我不禁又想起了方寸的话，这些穷困的孩子们所许的愿望相较而言意义更大，难道富人家的孩子不如穷人家的孩子？
想到这，鲁道夫用他的红鼻头蹭了蹭我的脸，把我逗得哈哈直笑。这时我摇了摇头，突然明悟。
我是谁啊？圣诞老人啊！我干什么的？送礼物，送快乐的啊！又何必纠结那么多呢？
想通了这一节，我那是一个激灵，感到浑身舒坦，吸的空气仿佛也清新了很多。
回手一掏，神奇大口袋里就剩下一个礼物了，我准备给这个国家首都的一个正努力奋斗的人，于是我来到了这个最亮的地方。
我扛着袋子趴在楼上，决定了一个正在写文的年轻人，我抬头看了眼还在掉雪花的月亮，一点半了，这孩子还真是刻苦啊，就把最后的礼物给他吧。
看着他把电脑关闭，拿起了手机，又从冰箱里拿出零食和饮料，又翻出了一桶方便面……上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到方便面泡好他便开始吃了，一边吃一边看手机，等吃完后就往床上一摊，举着手机，嘴里嘀咕着，“排位排位……”
我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两点……
“坑坑坑！掉段了……”
三点……
“嘿嘿，本大爷实力还是很强嘛……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三点半……
“攒钱攒钱，新英雄……”
四点……
“哎呦，这皮肤挺好看啊……”
我*，你们城里人晚上都不睡觉么？明天还是工作日啊喂！就是脾气好的我也不禁出口一句国骂。
我眼睛都瞪酸了……九个老伙计早就在雪地里睡着了，我胡子底下也传来松鼠的呼呼声。
这时我放弃给他礼物了，这个首都一定有……
我*
看着万家灯火，把暗夜里的北京照得明亮无比，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们——
都不用睡觉的么？？？
啊？？？
……
我留下了痛苦的泪水，叫醒驯鹿们，我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北京。
城里灯太亮，我要去农村……
所以我重来故地，站在寺门前，我看着手里的最后一份礼物盒，我刚要敲门。
我停住了，我是圣诞老人啊喂，圣诞老人有敲门进的么？
于是我翻墙了。
于是我又钻烟囱了。
我听到了僧房里方寸均匀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我看到了房间里放着他师傅的遗像，我看到贡品不过是一碗水，一颗馒头。
我看到他曾经和师傅的照片，那应该是在南方，因为他们身后有一颗郁郁葱葱的菩提树，方寸当时还不过十岁，露出欢乐满足的笑容，而他的师傅，一个老僧，脸上挂着慈祥和善的笑容。
旁边还有一段看起来有点模糊的话：
“师傅师傅，我好想在咱们寺院也种上一棵菩提！”
“傻徒儿，菩提在北方会被冻死的，只要你心中有菩提树，北方有没有菩提那都是有菩提。”
“那徒儿心中有善，就是还俗也是神佛咯？”
“逆徒看鸡毛掸子！”
“师傅饶命……”
……
我不由笑了，进了房间，我手一挥，礼物盒里便出现一颗种子，上面金光灿灿，似有佛音在耳边回响。
我把盒子关上，系上彩带，放在方寸——我的朋友的枕边，看着他阳光的脸庞，笑了。
有爬出烟囱，我摘下帽子，露出了白色柔顺的头发，拍了拍帽子，戴上。唤起老伙计们，翻身登上雪橇，一声口哨响起，回家咯——
迎着月华，我们在回北极的路上，我回头看着越来越小的山头，越来越小的村庄，我突然觉得，这个穷村子有着这样的一个僧人，这个村子，不穷。
反倒是城里虽然活力四射，但是，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兜里还有着一些中国美食，我准备给其他的圣诞老人们尝尝。
我还在品着方寸的话，也不知道他所说的中国时代什么时候到来。
……
我振臂一声大笑，无数的糖果从袖口飞出，伴着月光和圣诞老人的祝福撒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
……
“喂，伙计，你听说没，今年进中国片区的那个圣诞老人也被巫术迷惑了！竟然还去了灵山和那帮秃驴理论！”北极，一个圣诞老人说道，“还被人给赶走了！”
“唉，那咋办吧，年年不都这样么，去一个疯一个，上次那个是有个道士施了巫法吧……还有上上次，是个老师吧？还有上上上次……”
“虽然有好吃的，但是我也不敢去这么可怕的地方……”
“是啊……不过我们是圣诞老人啊，礼物还是要送的，小朋友们的信不能白写啊，对吧……”
“对……”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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